房间里的财神

老王在闹钟尖锐的嘶鸣中醒来，准确说是被吓醒的。凌晨五点，窗外还是一片混沌，只有小区里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宣告着今天是正月初五，迎财神的大日子。老王翻了个身，从床头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金元宝——塑料的，但闪闪发亮，足够唬人。

他住的是一间老旧的单身公寓，面积不大，摆设也简单，唯独占据房间中央位置的一张桌子显得格外突兀。那是一张专门定制的“财神台”，红木材质，做工精细，上面摆放着五路财神的画像，香炉里插满了香，烟雾缭绕，把房间熏得有些呛人。

老王并非迷信之人，他深知这年头，靠烧香拜佛发不了财。但单位里，自从推行了“业绩考核与神明庇佑挂钩”的荒诞规定后，大家不得不“宁可信其有”。据说，年初五谁家财神台最虔诚，谁的年终奖就越多。为了生存，老王也只能随波逐流。

他点燃了三炷香，对着财神像磕了三个头，嘴里念念有词：“财神爷，保佑我今年业绩翻番，升职加薪，早日脱单……” 磕完头，老王又把提前准备好的“供品”摆上。所谓供品，其实就是一些超市打折的零食和饮料，包装上还印着显眼的“促销”字样。但在这间被烟雾笼罩的房间里，这些零食仿佛也沾染了一丝神圣的光辉。

老王看了眼手机，时间还早，于是决定再睡个回笼觉。他刚躺下，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。

“谁啊？” 老王有些不耐烦。

“老王，开门，单位巡查组的。” 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生硬的声音。

老王心头一紧，赶紧爬起来，胡乱整理了一下睡衣，打开了门。门外站着三个西装革履的人，胸前都别着“业绩考核巡查组”的胸牌。为首的那个男人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，眼神犀利，手里还拿着一个平板电脑。

“老王，是吧？我们接到举报，说你家里的财神台摆放不规范。” 那个男人冷冷地说道。

老王一愣，赶紧把他们请进屋。巡查组的人一进屋就开始拍照，量尺寸，还用平板电脑扫描老王财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。

“这个香炉，尺寸不符合规定，必须是直径10厘米，你的只有8厘米。”

“这香，不是指定品牌，必须是‘财运亨通’牌的，你这是‘家家发’牌的。”

“还有这供品，不能是促销打折的，必须是原价商品。”

巡查组的人一边说，一边在平板电脑上记录，老王听得冷汗直冒。他知道，任何一项不合格，都可能影响他的业绩考核，甚至年终奖。

“那个，领导，我这就改，这就改。” 老王连连点头哈腰。

巡查组的人继续检查，最后，他们的目光落在了老王贴在墙上的一个大大的“福”字上。

“这个福字，为什么是倒着的？” 领头的男人皱着眉头问道。

“不是说福倒，福到吗？” 老王解释道。

“哼，” 领头的男人冷笑一声，“那是老黄历了，现在规定，福字必须正着贴，倒着贴意味着业绩倒退，扣分！”

老王彻底崩溃了，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困在巨大机器里的齿轮，无论怎么努力，都只能被迫接受这荒诞的规则。巡查组的人在老王家里忙活了一个多小时，把老王家里翻了个底朝天，最后开出了一张长长的整改通知单。

“三天内整改完毕，否则，扣除本月绩效工资，严重者，降级处理。” 领头的男人说完，带着巡查组的人扬长而去。

老王瘫坐在椅子上，感觉比跑了一场马拉松还累。他看着满屋狼藉，以及通知单上密密麻麻的扣分项目，心里充满了无力和绝望。这时，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财神台上的五路财神像。他们面带微笑，似乎在嘲笑着老王的狼狈。

老王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，为了所谓的“迎财神”，他像个小丑一样，被各种荒诞的规则耍得团团转。他怒气冲冲地拿起桌上的塑料金元宝，狠狠地砸向墙上的福字。

“去你的福！”他大吼一声。

“砰！”的一声巨响，福字应声而落。老王愣住了，只见福字背后，露出一个暗格。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张纸条，上面用苍劲有力的笔迹写着：

“真正的财富，不在于烧香磕头，而在于自我的奋斗。新年快乐！”

老王看着纸条，半晌说不出话来，脸上的表情从错愕转变为释然，又逐渐浮现出一丝苦涩的笑容。他明白了，这场闹剧般的迎财神，不过是一场关于人性和制度的黑色幽默。

第二天，老王没有按照巡查组的要求整改。他把财神台收了起来，把墙上的福字重新贴正，然后，开始专心工作。

而他的年终奖，意料之外地，并没有减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