完美高度

“您看，这个高度，是不是完美？”医生笑眯眯地指着X光片，片子上，我的小腿骨头中间，硬生生地多了一截钢钉，像一条横亘的伤疤。

我盯着那根钢钉，它并不完美，甚至有些丑陋。但在医生的眼里，它代表着我梦寐以求的，被社会接纳的身高。

我叫阿强，一个在身高上自卑了二十八年的男人。我的身高，官方数据是168，但谁都知道，那水分多得像挤干了的毛巾。我常常站在地铁的车厢里，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风吹落的麻雀，随时可能被人群淹没。

断骨增高，像一个魔咒一样，缠绕着我。最初，我只是在论坛里看到那些“腿友”分享的增高经历，图片里，他们个个都拥有了模特般的大长腿，自信地走在阳光下。我心动了，像被海妖歌声迷惑的水手。

我联系了一家私人诊所，医生给我看了各种成功案例，一个个都像是从橱窗里走出来的塑料模特。他们强调的不是医学，而是“完美比例”，似乎只有完美的身高，才能拥有完美的人生。

手术很痛，那种骨头被拉扯的疼痛，像是在惩罚我过去二十八年的矮小。但痛并快乐着，我每天看着镜子里，自己的身高一点点增加，那种感觉就像一个干涸的河床，终于迎来了甘霖。

我每天都小心翼翼地走路，生怕一不小心，就让这好不容易得来的高度功亏一篑。我开始穿上新买的高腰裤，感觉自己真的不一样了。

几个月后，我终于可以摘掉腿上的支架，站在镜子前，我感觉自己重获新生，我的身高，真的达到了175厘米，一个足够让我挺直腰杆的数字。

我开始积极地参加社交活动，甚至还鼓起勇气，跟公司新来的女同事表白。她叫小美，一个身材高挑，笑容明媚的女孩。我原本以为，我的“完美身高”，会是她喜欢我的一个理由。

但那天，她看着我，眼神里没有任何惊喜和爱慕，反而充满了疑惑。“阿强，”她说，“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？我怎么觉得，你走路的姿势有点怪怪的？”

我慌乱地解释，说自己只是不小心崴了脚。她看着我，眼神更加狐疑。

晚上，我回到家，再次站在镜子前。镜子里的我，腿是变长了，但总感觉哪里怪怪的。我试着走了几步，才发现，我的步伐，有些僵硬，有些不自然。

我开始回忆手术前，那些医生信誓旦旦的承诺，他们说这很安全，说不会影响我的正常生活。可是，现在我的腿，虽然长了，却也失去了原本的自然和灵活。

我像个木偶，被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。我的身高是变高了，但我的行动却变得迟缓，我的笑容也变得僵硬。

那天，我无意中翻看了一本杂志，里面有一篇文章说，高度的焦虑，来源于社会对“完美”的病态追求。我突然明白，我为了追求所谓的“完美身高”，却失去了原本的自己。

我站在窗边，看着城市的霓虹灯光，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放错了位置的零件，在不属于自己的齿轮里，艰难地转动着。

第二天，我决定回到诊所，要求医生帮我拆除腿上的钢钉。我宁愿做回原来的自己，那个身高168，但行动自如的阿强。

医生听了我的要求，似乎并不惊讶，他拿出一份合同，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各种条款，其中有一条是，手术后不接受任何形式的退款，以及后续拆除钢钉的手术，需要额外收费。

我看着那份合同，突然感到一阵无力。原来，我为了追求“完美”，早已深陷他们设置好的陷阱。

医生笑容依然和蔼，他指着墙上的一张海报，上面印着一个高挑的模特，下面写着一行字：

“完美，永远在路上。”

我看着那行字，突然感到一阵讽刺。我追求的“完美”，原来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谎言。而我，只是这个谎言里，一个可悲的注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