坠落指令

老陈是无人机维护队的队长，一个发际线逐年后退的中年男人。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，修理，以及记录那些从天上掉下来的东西。这次有点特别，掉的不是一两架，而是一批，而且全都是从韩国进口的高科技玩意儿。

“这玩意儿就跟长了翅膀的石头，”老陈一边对着一架残骸踢了一脚，一边咕哝着。他已经连续三天没回家了，眼袋黑得像两个煤球。维修棚里堆满了支离破碎的机身，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空战。

起初，老陈还试图找出原因，仔细检查每一块电路板，分析每一段飞行数据。但很快他就放弃了。他发现这些无人机坠毁的原因千奇百怪，有的是因为软件故障，有的是因为电池过热，还有的，他发誓，纯粹就是因为它们“不想飞了”。

“可能是水土不服吧，”老陈半开玩笑地对他的助手小李说。小李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，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，看东西的时候总是眯着眼，像一只好奇的小猫。

“水土不服？”小李推了推眼镜，“可是它们是机器啊，没有感觉的。”

“谁说没有感觉的？你没听过‘机器也有灵魂’吗？”老陈拍了拍小李的肩膀，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嘲讽。

他们的日常工作就是这样，在无休止的检查，修理，和记录中度过。每天都有新的无人机坠落，每天都有新的故障被发现，然后被归档。他们像是西西弗斯，永远推着那块注定要滚落的石头。

渐渐地，老陈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。坠落的无人机，并不是随机的。它们似乎都在遵循某种规则，又或者说，某种“指令”。起初，他以为是程序错误，后来他发现，它们的坠落地点，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地方——市中心广场。

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小李，小李听完后，眼睛睁得更大了，仿佛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。

“队长，你的意思是，它们是故意的？”

老陈没有回答，只是默默地看着那些坠毁的无人机，它们残骸堆积如山，仿佛一场无声的抗议。他忽然想起，这些无人机，最初的用途是用来监控城市，维护治安，让一切井然有序。现在呢，它们却以这种方式，挑战着既有的秩序。

“或许，它们只是在寻找自己的自由，”老陈轻声说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希望。
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坠落的无人机越来越多，维修棚里的空间越来越小。老陈开始感到疲惫，他发现自己已经麻木了，对这些冷冰冰的机器，甚至比对自己的家人，更加熟悉。

一天傍晚，夕阳把天空染成一片血红。老陈和小李像往常一样，在维修棚里整理着残骸。突然，一阵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基地。

“队长，你看！”小李指着监控屏幕，声音带着一丝颤抖。屏幕上，一个巨大的红点正在急速下降，目标，依然是市中心广场。

老陈看了一眼屏幕，脸上露出一丝苦笑。那是一个新式的无人机，比之前所有的都更大，更先进，也更……无情。他知道，这次的坠落，不仅仅是机器的故障，更像是一场蓄谋已久的“表演”。

他疲惫地叹了口气，掏出一支烟，点燃。烟雾缭绕中，他看到小李仍然睁大眼睛，紧盯着屏幕。

“它在干什么？”小李喃喃自语。

“它在寻找答案，”老陈吸了一口烟，语气平静的说，“也在替我们问，我们到底在干什么。”

监控画面中，那架巨大的无人机，在最后的时刻，猛然加速，像一颗燃烧的流星，划破长空，在市中心广场上，炸成了一片灿烂的火花。火花散尽，广场一片寂静，只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焦糊味。

老陈缓缓地吐出一口烟，看着那片残骸，突然感觉，自己像被卸下了一副沉重的枷锁，内心一片空旷，而又轻松。他似乎明白了什么，又似乎什么都没明白。他转过身，对小李说：“走吧，明天，我们还要继续工作。” 小李默默地点点头，跟在他身后，两人缓缓走出了维修棚，身影渐渐消失在夜幕之中。而那天晚上，市中心广场多了一处不显眼的坑洞，成为了这个城市一个永远的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