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分超市

老李在小区超市干了快十年了，从一个青涩的小伙子熬成了油腻中年。他觉得，这超市就像他的人生，一眼就能看到头，平淡，但又不能放弃。

最近小区里搞了个新花样，居民给超市打分。不是什么匿名打分，而是实名，写纸条，贴在超市门口的公告栏上。一开始大家还觉得挺新鲜，后来就变味了。

“老李，你今天这个白菜怎么有点蔫啊，扣一分。”住在三栋的王大妈，拿着皱巴巴的白菜，冲着老李嚷嚷。老李赶紧赔笑：“大妈，今天新到的，可能路上有点挤着了。”

王大妈没理他，转身往公告栏走去，认真地写下一行字：“白菜不新鲜，服务态度一般，扣一分。”

老李看着公告栏上密密麻麻的纸条，感觉自己像个被审判的犯人。有夸他笑容可掬的，也有骂他缺斤短两的。他就像被放在显微镜下的人，每一个细节都被无限放大。

最让老李难受的是，打分高的，超市能得到一些“奖励”，比如进一些稀缺的商品，而打分低的，可能就要被强制停业整顿。这直接关乎他的饭碗。

为了迎合“上帝们”，老李开始变得小心翼翼。他学会了用最快的速度把菜摆放整齐，学会了用最灿烂的笑容迎接每一位顾客，学会了在顾客抱怨时，第一时间道歉。他把自己变成了一台毫无感情的超市机器。

可即使这样，他的分数依旧不高。因为总有一些人，鸡蛋里挑骨头，鸡蛋太小扣一分，鸡蛋太大也扣一分。好像他们的生活，就只剩下给超市打分了。

他开始失眠，梦里全是打分、打分，还有顾客们挑剔的眼神。

有一天，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，是小区里出了名的刺头，老王。他总是喜欢找茬，以前还会和老李吵上两句，自从有了打分制度，他反倒不吵了，每次都写纸条。老李还以为他要继续给自己扣分，却没想到，老王在纸上写下：“今天老李的笑容很真诚，加一分。”

老李看着那张纸条，愣住了。他觉得有些荒谬，一个刺头，竟然成了自己唯一的安慰。他突然想起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笑过了。他的笑容，都是为了分数而存在的。

那天晚上，老李没有失眠。他做了一个梦，梦里他不是超市的售货员，而是一个自由自在的牧羊人，他赶着一群羊，在草原上奔跑。

第二天，老李站在超市门口，看着公告栏上的打分，笑了。他没有像往常一样，立刻开始工作，而是走到公告栏前，拿起一支笔，在空白处写下：今天，我给这个超市，打零分。

然后，他撕下所有打分纸条，叠好，放在柜台上，然后脱下了他的制服。老李离开了这个“打分超市”，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，只是有人偶尔会看到一个衣着朴素的老人，在小区外的公园里，和流浪猫玩耍，笑容灿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