电翰的年终报告

老王，哦不，现在大家叫我“电翰”，站在公司年会的舞台上，灯光晃得我眼睛疼。台下黑压压一片，全是穿着正装的同事，一个个西装革履，跟刚从流水线上下来似的。我手里捏着这份刚出炉的《电翰2024年度工作报告》，心里五味杂陈。

报告的第一页，是我在过去一年里兢兢业业的记录。我从一个普通的流水线工人，摇身一变，成了公司“新媒体战略”的王牌。每天直播，对着手机镜头尬笑，教大家怎么拧螺丝、焊电路板，偶尔还会表演个“电焊工的摇滚”。粉丝们称我“电翰”，说我把枯燥的工厂生活变得有趣，也算是为公司做了不少贡献。

报告的第二页，是一连串的数据：直播时长、观看人数、点赞数量，还有那堆我永远也搞不清楚的“转化率”、“ROI”之类的玩意儿。数字很漂亮，领导很满意，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

报告的第三页，是我的“年度感悟”。我写道：“在互联网的浪潮下，工人有了新的身份，我们不再是沉默的螺丝钉，而是有价值的‘内容生产者’。我们用自己的劳动，为公司创造了新的利润增长点……”我写着写着，自己都快吐了。

我抬头看了一眼台下，那些曾经一起在流水线上挥洒汗水的工友们，他们的眼神空洞而疲惫。他们看我的眼神，不再是曾经的熟悉和亲切，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。可能他们也在疑惑，那个曾经和他们一起被汗水浸湿了衣衫的老王，怎么突然就成了“电翰”。

年会的气氛很热烈，领导们轮番上台发言，慷慨激昂地展望未来，仿佛我们不是在一家工厂，而是在一家互联网科技公司。我听得昏昏欲睡，脑海里浮现的，却还是流水线上机器轰鸣的声音。

终于轮到我上台了。我深吸一口气，走到台前，打开手中的报告，按照事先写好的稿子，开始念：“尊敬的各位领导，各位同事，大家好！我今天能站在这里，我……”

我突然停了下来，看着台下那些陌生的面孔，那些曾经一起吃饭、一起抽烟、一起骂老板的工友们，那些曾经在直播间里疯狂刷“666”的粉丝们。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提线的木偶，说着自己都不相信的话。

我清了清嗓子，把手中的报告翻到最后一页。那是我的“个人职业规划”。我原本打算写些“继续深耕内容”、“提升IP价值”之类的话，但最终，我什么也没写。

“各位，”我说，“我今天想说一些真心话。”台下一片寂静。

我慢慢地说道：“我不想再做‘电翰’了。”

台下哗然一片，窃窃私语声像潮水一样涌来。我仿佛能听到领导在后台咆哮的声音，看到他们铁青的脸色。但我不在乎了，我继续说道：“我不想再用‘工人’的身份，去娱乐大众，去为公司创造利润。我们不是流量，我们是人！”

我把报告扔在地上，冲着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。“我想回家，去继续拧我的螺丝，焊我的电路板，做一个真正的工人。”

说完，我转身走下舞台，没回头，也没有看任何人的表情。我走到会场门口，掏出手机，打开直播。

“大家好，”我说，“我是电翰，也是老王，我今天想和大家聊聊……”

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爆炸，粉丝们疯狂地询问发生了什么，为什么我突然出现在这里，而没有在年会现场继续表演。

我对着手机屏幕，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：“我啊，我决定回家了，去继续当我的工人，一个真正的工人。”

就在这时，我的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个熟悉的对话框：

“恭喜您，成功解锁‘高级内容生产者’成就，获得‘工匠精神’勋章一枚，以及‘年度最具价值员工’称号。您的下一年度目标是：‘从工人到内容IP的蜕变’，请继续努力！”

我看着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，突然觉得，我可能永远也回不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