镜中人

小李醒来的时候，鼻子里插着氧气管，身上裹得像个刚出土的木乃伊。他动了动手指，钻心的疼，像有一万根针在扎。他想喊，嗓子眼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，只能发出“嗬嗬”的怪声。

“醒了？醒了就好！”一个戴眼镜的护士凑过来，笑眯眯地说，“别怕，你这是烧伤，得慢慢恢复。”

烧伤？小李的脑子嗡的一声。他想起来了，那天晚上，他正躺在床上刷手机，突然“砰”的一声巨响，火光冲天，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。

“我……我怎么了？”小李终于能说话了，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。

“你室友的电瓶车在宿舍充电，爆炸了。”护士一边给他换药，一边轻描淡写地说，“你运气算好的，只是烧伤了，没丢命。”

小李苦笑。运气好？他宁愿丢了命，也不想变成这副鬼样子。

过了几天，小李能下床了。他颤巍巍地走到卫生间，想看看自己变成了什么样。

镜子里的那个人，是他吗？

头上的头发被烧光了，像个卤蛋。脸上的皮肤皱巴巴的，像老树皮，还坑坑洼洼的，像月球表面。鼻子歪了，嘴巴也斜了，眼睛一大一小，像个怪物。

小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，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。他才20岁啊，人生才刚刚开始，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模样？

他不敢给家里打电话，怕父母看到他这个样子会受不了。他也不敢联系同学，怕他们会嘲笑他。他把自己封闭起来，像一只受伤的野兽，独自舔舐着伤口。

有一天，辅导员来看他了。

“小李啊，你可得想开点。”辅导员拍着他的肩膀说，“学校已经决定了，给你记个大过，处分通报批评。毕竟你室友的电瓶车是在你床上爆炸的，你也算有责任。”

小李愣住了。他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又说不出来。

“还有啊，你室友的家长也来学校了，他们说要起诉你，让你赔偿。”辅导员继续说道，“你也别怪他们，毕竟你室友也伤得不轻，听说以后都不能生育了。”

小李的脑袋“嗡”的一声，眼前一黑，差点晕过去。

他不能生育，关我什么事？电瓶车爆炸，又不是我点的火！

他想大声质问，想破口大骂，可他不敢。他怕辅导员，怕学校，怕这个世界。

他只能默默地流泪，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狗，无助地呜咽。

出院后，小李回到了学校。他走在校园里，感觉自己像个异类。

同学们看到他，都躲得远远的，像躲瘟神一样。

他回到宿舍，室友们都不在。他坐在自己的床上，看着空荡荡的房间，心里空落落的。

他打开手机，想找个人说说话。

他翻遍了通讯录，却找不到一个可以倾诉的人。

他打开朋友圈，看到同学们都在晒美食、晒旅游、晒幸福。

他默默地关掉手机，把自己埋在被子里。

他想哭，却哭不出来。

他觉得自己像个笑话，一个天大的笑话。

他突然想起了自己最喜欢的一部电影，《喜剧之王》。

他打开电脑，找到这部电影，看了起来。

电影里，尹天仇对着大海喊：“努力！奋斗！”

小李也想对着窗外大喊，可他喊不出来。

他觉得自己连尹天仇都不如，至少尹天仇还有梦想，还有追求。

而他，什么都没有了。

电影放完了，小李关掉电脑。

他走到镜子前，看着镜子里的自己。

他笑了，笑得比哭还难看。

“你笑什么？”一个声音突然响起。

小李吓了一跳，回头一看，没人。

“你笑什么？”那个声音又响起了。

小李这才发现，声音是从镜子里传出来的。

“我在笑我自己。”小李对着镜子说。

“你有什么好笑的？”镜子里的“他”问。

“我笑我自己傻，笑我自己蠢，笑我自己活该。”

“你为什么要这样说自己？”

“因为我就是个傻子，一个被命运玩弄的傻子。”

“不，你不是傻子。”镜子里的“他”说，“你只是一个普通人，一个被这个荒诞的世界逼疯的普通人。”

小李愣住了。

“这个世界就是这样，荒诞、无情、冷漠。”镜子里的“他”继续说道，“你越是挣扎，就越是痛苦。你越是在乎，就越是受伤。”

“那……那我该怎么办？”小李问。

“什么也不要办。”镜子里的“他”说，“你就这样活着，像个行尸走肉一样活着，直到有一天，你彻底麻木了，你就解脱了。”

小李沉默了。

他看着镜子里的“他”，突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。

也许，这就是生活的真相吧。

他转过身，慢慢地走回床边，躺下。

他闭上眼睛，努力让自己什么也不想。

他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块石头，一块没有思想、没有感情的石头。

这样，也许就不会再痛苦了吧。

突然，他听到“砰”的一声巨响。

他猛地睁开眼睛，看到天花板上掉下来一块水泥板，正好砸在他刚才躺的地方。

他愣住了，然后，他笑了，笑得前仰后合，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。

“哈哈哈哈……真他妈的……荒诞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