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明一家 老师好

年三十的晚上，小明一家坐在电视机前，不是为了看春晚，而是为了等待一个电话。

准确地说，是等待来自小明小学班主任王老师的“连线”。

这个连线，不是普通的新年问候，而是一场“家庭汇报演出”。

为了迎接新年的到来，响应“家校共建和谐社会”的号召，王老师别出心裁地布置了一项特殊的寒假作业——每个学生家庭都要在除夕夜进行一次“家庭才艺展示”，并录制成视频，统一上传到班级群里。家长们群情激昂，纷纷表示这是个“增进亲子关系，培养孩子多才多艺”的好机会。

小明爸爸，老李，是一家软件公司的程序员，每天加班到深夜，代码是他最熟悉的语言。小明妈妈，则是一位全职家庭主妇，每天围着锅碗瓢盆转，柴米油盐酱醋茶是她的交响乐。至于小明，一个二年级的小学生，每天被作业压得喘不过气来，最大的爱好是睡觉。

“表演什么呢？”老李抓着脑袋，眼睛布满了血丝，他对着电脑屏幕上的代码发呆。“要不，我写段代码给你表演？让小明妈妈用锅铲敲击一下，当个音效？”

小明妈妈白了他一眼，“你有毛病啊？人家都在唱歌跳舞，我们搞这个？”

小明在一旁小声嘀咕，“我能睡觉吗？”

最终，一家人商量决定，还是走“主流路线”——小明背诵一首唐诗，妈妈唱一首红歌，老李负责在一旁鼓掌。

于是，从腊月二十八开始，小明被迫背诵李白的《静夜思》，妈妈每天练唱《我的祖国》，老李则在一旁机械地鼓掌。

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，离除夕夜越来越近。整个小区都充满了过年的热闹气氛，爆竹声此起彼伏，邻居们也在为“家庭汇报演出”做最后的彩排，各种高声的歌唱、乐器的演奏混杂在一起。

小明家的客厅里，气氛却越来越紧张。一家人机械地重复着练习，脸上写满了疲惫和不耐烦。

终于，晚上八点，王老师的电话如期而至。

“李小明家长您好，我是王老师，请准备好表演。”电话那头传来王老师甜美的声音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
“老师好！”老李赶紧接通了视频，镜头对准了小明。

小明深吸一口气，背诵起了《静夜思》：“床前明月光，疑是地上霜……”

背到一半，突然卡壳了。

“怎么回事？背不出来？”王老师的声音变得严厉。

小明眼圈都红了，妈妈赶紧接上：“举头望明月，低头思故乡……”

妈妈唱起了《我的祖国》，声音有些走调，老李机械地鼓掌，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机器人。

表演结束，王老师发来一个竖大拇指的表情，“很好！表现不错！继续保持！”

老李擦了擦额头的汗，长舒一口气，刚想说点什么，手机又响了。

还是王老师。

“李小明家长，这次是连线另外一位老师的家访，请继续保持表演状态。”

“继续？”老李愣了一下。

“是这样的，学校新来的教导主任对我们的家校共建很感兴趣，所以想看看效果，所以…麻烦了！” 王老师解释道。

接下来的一整晚，小明一家，像一个个提线木偶般，在不同的老师面前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样的表演。

背唐诗，唱红歌，机械鼓掌，仿佛身处一个巨大的，荒谬的循环。他们家里的年味，被这场莫名其妙的“汇报演出”消耗殆尽。

夜深了，鞭炮声停歇了，小明一家依旧僵硬地坐在沙发上，等待着下一个电话。老李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，突然笑了出来，笑声越来越大，最后变成了无声的抽泣。

他想起了公司里那些枯燥的会议，想起了自己写代码时不断出现的bug，想起了曾经对未来充满希望的自己，此刻，他感觉自己和眼前的表演一样，都是被设定好程序的傀儡。

“新年快乐。”老李轻声说，声音里充满了无奈和荒凉。

突然，门铃响了，是邻居老王，他手里拿着一盒包装精美的点心。

“老李啊，你们家今天真是太卖力了！我家老师说你们表演的很有感染力，必须让我来跟你们好好学习！”

老李看着老王，老王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，仿佛在等待着领导的肯定。

他愣住了。

突然明白了，这是一场盛大的，全民参与的荒诞剧。 而所有人，都在这场剧中扮演着自己的角色，乐此不疲。

手机又响了，老李拿起手机，看到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号码，他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，轻声说道：“老师好，我们已经准备好了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