死子的价值

老王是棋院的清洁工，一个沉默寡言、头发花白的小老头。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清扫对弈室，擦拭棋盘，以及把棋盒里散落的棋子捡拾归位。他见过无数场厮杀，听过无数声叹息，但那些都与他无关。他只关心那些黑白棋子，尤其是那些被判为“死子”的。

按照规则，死子会被从棋盘上移开，放入一个专门的小盒子里。但老王总觉得这些死子不甘心。它们被曾经的主人抛弃，被规则无情地定义为“无价值”，然后就被扔进小盒子里，等待着下一次被利用，再次被抛弃。老王觉得它们应该有点价值，至少不该被这样对待。

棋院最近发生了一件怪事。一位叫卞相壹的九段棋手在一次公开赛上输掉了一局，原因是他把一颗“死子”放回了棋盘。按照规则，这是不允许的。他赛后大发雷霆，说“死子放错规则”毫无意义。他认为死子本来就没用，不该因为一个无意义的规则就判他输。

老王觉得卞相壹说得有道理。死子确实没用，规则也是人定的，但规则却能决定输赢，决定价值。老王每天看着那些死子，越发觉得自己和它们一样，被这个社会定义为“无用”，只能默默地在角落里清理残局。

那天，老王又在清理棋盘。棋局刚结束，一个年轻人输得惨不忍睹，气冲冲地走了。老王拿起棋盒，发现里面又多了一些“死子”。他突然想起卞相壹的话，一个荒诞的念头涌上心头。他开始把那些死子一颗颗捡起来，不是放回小盒，而是重新摆放在棋盘上。他仔细地摆，仿佛在进行一场从未有过的对弈。他让那些死子占据重要的位置，让它们组成一个全新的棋局，一个没有人下过的，只属于死子的棋局。

当老王把最后一个死子放在棋盘正中心时，整个对弈室都暗了下来。他听见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：“你做得很好，老王。你赋予了我们新的价值。”老王环顾四周，并没有看到任何人。他笑了笑，然后继续他的工作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第二天，棋院的工作人员发现对弈室的棋盘上摆着一个奇怪的棋局。那不是任何已知的棋谱，而是由一堆死子组成的奇怪图案。他们觉得很诡异，但没人能理解这到底是什么意思。一位老棋手看着棋盘，若有所思地说：“这…这难道是…死子的反击？”

这件事在棋院里引发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骚动。有人说是老王搞的鬼，但老王矢口否认。他每天依旧默默地扫地擦桌子，仿佛那堆死子与他毫无关系。 后来，这件事渐渐被人遗忘，只留下一个关于“死子价值”的传说，在棋院里流传。

几年后，老王退休了。他临走时，院长问他：“老王，你为什么要那么做？”老王笑了笑，露出了他那缺了几颗牙的牙齿，慢吞吞地说：“因为，死子也是棋子啊，它们也应该有自己的价值。”

老王离开棋院后，棋院新来了一位清洁工，一个年轻的大学生。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清理对弈室，擦拭棋盘。有一天，他无意中翻看棋院的旧档案，发现了一张老旧的照片。照片上，是老王在对弈室里，对着棋盘上摆放的那些死子，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。在照片的角落，有一行字用极小的字写着：“死子并非毫无价值，而是等待重新定义的棋子。”

大学生把这张照片收了起来，心中开始思考一个问题：所谓的规则，所谓的价值，到底是谁说了算？ 而那些被定义为“死子”的，真的就毫无价值了吗？ 也许，真正的荒诞，就在于我们总是轻易地接受那些被强加的定义，而忘记了去思考和反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