APT速成班

老王是被强行拉进“APT速成班”的。

他在这家上海火锅店干了快五年，从一个只会涮羊肉的愣头青，熬成了如今的“资深”服务员。本来日子过得挺滋润，每天就是招呼客人，顺便听听八卦。但自从店里开始搞什么“国际化转型”，一切都变了。

“APT？这是什么鬼？”老王挠着他那永远也梳不平的头发，嘟囔着。

班主任是个瘦高的小伙子，戴着一副无框眼镜，说话的时候喜欢推一下鼻梁。“APT，全称是‘Advanced Persuasion Techniques’，高级说服技巧！”他用PPT展示着各种花哨的图表，“这可是我们店吸引韩国游客的秘密武器！学会了APT，你就等于掌握了财富密码！”

老王似懂非懂。所谓APT，其实就是一些夸张的肢体语言，再加上几句蹩脚的韩语。比如，客人刚进门，就要像见到亲人一样热情地挥舞双手，嘴里还要不停地喊着“你好思密达！”。点菜的时候，要用手指着菜单，然后眼睛瞪得溜圆，发出啧啧的赞叹声，好像客人点的不是火锅，而是什么人间珍馐。

最让老王受不了的，是那些“情感营销”。比如，客人点了一份肥牛，他就要用夸张的表情，仿佛看到了这头牛悲壮的一生，然后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：“这牛！太不容易了！一定要好好品尝！”

他觉得这简直是神经病。但班主任说：“这是专业！我们要让客人感受到我们的真诚，让他们觉得，我们不只是在卖火锅，更是在卖一种情感！”

老王硬着头皮学了几天，感觉自己像个小丑。他学着班主任的样子，对着镜子练习挥手、点头、眨眼。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，挤满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夸张表情。

“你好思密达！”他对着镜子喊，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快劈叉了。

“不行不行，太僵硬了！你要投入感情！要让客人感受到你的热情！”班主任在一旁纠正道。

老王觉得很累。他偷偷地跟店里的老伙计们抱怨：“这哪是卖火锅啊，简直是演戏！”

老伙计们也纷纷点头附和：“是啊，每天都要装疯卖傻，太难受了！”

但为了保住饭碗，大家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演。

几个月后，火锅店的生意果然好了很多，很多韩国游客慕名而来。他们喜欢看服务员们夸张的表演，觉得这是一种有趣的文化体验。

老王也渐渐习惯了这种表演。他每天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，重复着那些固定的动作和台词。他开始分不清自己是真的热情，还是在演戏。

一天，店里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，一个面色严肃的韩国老头。老王按照惯例，热情地挥舞着双手，大声地喊着“你好思密达”。

老头皱着眉头，用一口流利的中文说：“你会说中文吗？”

老王愣了一下，下意识地回答：“会啊。”

“那为什么不说？”老头的声音有些严厉。

老王顿时哑口无言。他看着老头，突然觉得自己像个傻子。

老头又说：“我来这里，只是想吃顿正宗的上海火锅，不是来看你们演戏的。”

老王低下了头，感到羞愧难当。

那天晚上，老王做了一个梦。他梦见自己变成了一个被操控的木偶，每天重复着相同的动作，说着相同的台词。他想反抗，却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自由。

第二天，老王辞职了。

他离开了那家“国际化”的火锅店，找了一家小小的面馆。在那里，他不用再学什么APT，不用再装模作样。他只是默默地煮面，招呼客人，偶尔跟他们聊几句家常。

虽然钱不多，但老王觉得很舒服。他重新找回了真实的自己。

几年后，当老王坐在自家面馆里，一边喝着小酒，一边看着电视时，看到了一则新闻。

新闻上说，那家曾经风光无限的火锅店，因为过度依赖APT营销，导致顾客审美疲劳，生意一落千丈，最终关门大吉。

老王笑了笑，摇了摇头，觉得这世界真是奇妙。他拿起酒杯，敬了敬空中的月亮，低声说了一句：“你好思密达。”然后又笑了，这次是真心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