金鹤的羽毛

老王，曾经的“贵人鸟”的资深鞋匠，现在是“金鹤农业”的养鸡工。这转变快得让他都有些晃神。

他每天依旧踩着吱嘎作响的旧皮鞋上班，只是不再是去生产线上，而是赶往鸡舍。唯一不变的，是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工服，只是现在胸口印的不是一只展翅的飞鸟，而是一只憨态可掬的金鹤，背景是金灿灿的稻穗。这工服还是他自己找裁缝改的，原本是连体的工作服，像个被套。现在改成了短褂，穿起来倒是凉快了不少。

老王觉得这世界真是太荒诞了。一个曾经响当当的运动品牌，如今却要养鸡。他有时会看着那些咯咯叫的母鸡出神，它们恐怕怎么也想不到，自己生活的鸡舍，曾经是生产跑鞋的地方。

“老王，又走神了？赶紧把饲料加满！”组长小李扯着嗓子喊，他脖子上挂着个电子计步器，说是要记录每天的运动量。以前，小李的梦想是成为一名顶尖的运动鞋设计师，现在，他每天的KPI是让每只鸡都吃到足够多的饲料。

更离谱的是，他们每天都要背诵“金鹤农业企业文化”，其中最核心的一条就是：“脚踏实地，从‘零’开始”。老王觉得这个“零”字用得真是妙极了，简直是给他们的现状量身定做的。

每天下午四点，是他们最期待的时候——羽毛收集大赛。公司规定，每人每天都要收集一定数量的鸡毛，说是要开发新的农业产品，比如鸡毛掸子、鸡毛肥料之类的。老王总是默默地收集，他发现那些鸡毛似乎带有一种奇怪的魔力，能让他回忆起曾经的日子。他总能在鸡毛中，依稀辨认出曾经的鞋底纹路。

有一天，公司突然下发了一批新的工服，这次不是金鹤，而是一只昂首挺胸的公鸡，背景是绿油油的麦田。小李兴奋地告诉大家，这是公司的新战略，要开发有机农产品。“我们要像公鸡一样，充满斗志！”

老王看着那只昂首挺胸的公鸡，突然觉得有些眼熟，这姿势，怎么像极了他以前设计的运动鞋广告？他翻出手机，找到了以前公司为跑步鞋拍的宣传片。里面的模特，正摆着和公鸡一模一样的姿势，张扬而自信。

他把照片给小李看，小李挠了挠头，一脸茫然。“老王，这有什么奇怪的？公鸡不都这样吗？”

老王哑然失笑，他突然明白了什么。这公司，可能一直没变，变的只是名字和业务。他们依然在追求极致的“运动”，只是方式从鞋子变成了鸡，从田径场变成了养鸡场。

第二天，老王上班时，没有穿那件印着公鸡的工服，而是穿上了那件改过的金鹤短褂。他把收集好的鸡毛小心地装进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，然后走进了公司的大门。

他看到，公司的招牌，已经换成了一个巨大的LED屏幕，上面正滚动播放着一行字：“金鹤农业，引领农业新潮流！我们的每一根羽毛，都是通往成功的道路！”屏幕上的背景音乐，正是他们以前为跑鞋拍摄的广告音乐，只是节奏放慢了许多，听起来，像一首哀歌。

老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仿佛吸入了鸡舍里浓烈的气味，然后，他对着门口的监控摄像头，举起了手中的那袋鸡毛，仿佛在展示一件精美的艺术品。

监控室里，值班员揉了揉眼睛，他总觉得今天的老王有点不一样，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，他又说不上来。他只是觉得，那个穿着金鹤短褂的老头，背影看起来，竟然有点像一只孤单的，正在等待起飞的鸟。

那天，老王没有像往常一样去上班，而是去了人才市场，他带着那袋鸡毛，逢人就说：“我能用鸡毛，做出最好的鞋子！” 没人理他，大家以为他疯了。

只有一位老裁缝，眼睛一亮：“小伙子，这鸡毛，真是好材料啊！”

后来，老王和老裁缝开了一家小作坊，用鸡毛做鞋垫。据说，他们的鞋垫非常透气，穿上后脚底会微微发热。老王的鞋垫，成了城里最抢手的宝贝。人们都说，穿上老王的鞋垫，感觉脚底像是长了翅膀。

多年后，一位记者采访老王，问他成功的秘诀是什么，老王指着墙上挂着的那件洗的发白的金鹤短褂，笑道：“做任何事，都要脚踏实地，从‘零’开始。”

他说的“零”，指的是鸡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