鱼缸里的锦鲤

老刘是个园艺工人，每日修剪草坪、浇灌花木，生活像水泥地一样单调。他最大的爱好，是在他阳台上的那个大鱼缸里养着几条锦鲤。

那缸锦鲤，是老刘生活里唯一的色彩。它们摇头摆尾，优雅而慵懒，仿佛在嘲笑着他每日的辛劳。每次给它们换水，他都觉得自己也像一条被囚禁的鱼，在狭小的生活里游来游去。他时常对着鱼缸发呆，仿佛能从那些鱼的眼睛里看到另一个世界。一个不需要修剪草坪，没有房租压力的世界。

最近，老刘感到压力山大。房东又涨了房租，女儿要上大学，他每天都在为钱发愁。而那些锦鲤呢？它们永远那么无忧无虑，每天只管吃喝玩乐。它们身上的斑纹鲜艳欲滴，仿佛在炫耀着它们的美丽。

这天晚上，老刘又失眠了。他看着鱼缸里缓缓游动的锦鲤，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厌恶。这些家伙，真是太幸福了！凭什么？他脑子里像被点燃了一堆干柴，迅速窜起一股黑色的火焰。

他拿起了角落里放着的杀虫剂，那是用来对付他家盆栽里的虫子的。他看着杀虫剂的喷头，鬼使神差地对准了鱼缸。他觉得自己仿佛是在执行某种神圣的使命，要惩罚这些不知人间疾苦的“小人”。

第二天，当太阳升起时，鱼缸里的锦鲤全部翻了白肚皮，一动不动。老刘看着漂在水面的鱼尸，内心没有一丝快感，只有麻木。他仿佛用这罐杀虫剂，也喷死了自己内心的一小块希望。

警察很快就来了，带走了他，调查笔录上，他如实交代了自己的犯罪事实。

老刘被关进看守所后，生活并没有什么太大变化，依然是重复的一日三餐，只不过换了个地方。他经常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，突然觉得自己又像一条被囚禁的鱼，在更狭小的生活里游来游去。

只是，他发现自己似乎又多了一个新的爱好，那就是观察其他犯人。

他发现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，像他一样，也都是被生活这只无形的手推着走。他们有的因为偷窃被抓，有的因为打架被抓，有的因为经济犯罪被抓。每个人都像他以前养的锦鲤一样，有自己独特的斑纹。他们每天吃饭、睡觉、劳动，等待着未知的未来。

他们也像鱼缸里的锦鲤一样，被关在一个透明的“鱼缸”里。不同的是，这个“鱼缸”更大，也更冷酷。而自己曾经也如同鱼缸里的锦鲤，也仅仅是被人观赏的“鱼”。

他突然有点理解了，或许，他曾经也被人看作一条“观赏鱼”，每天挣扎在生活的水底，只不过那些“观众”没对他喷杀虫剂，而是施以同情的目光，就像他之前看着锦鲤。

老刘在看守所里的日子，一天天过去了。他每天都认真地完成劳动任务，希望早日获得释放。他慢慢明白，生活不是只有黑色，还有一丝希望的光芒，只是有时候，你需要换个角度去看。

直到有一天，监狱里新来了一个狱警，高高瘦瘦，戴着一副金丝眼镜，斯斯文文。他每天都会来到老刘的牢房，对着他微微一笑，然后打开一本笔记本，记录着老刘的各种行为：他今天吃了几碗饭，他今天劳动了多久，他今天又对着窗外发呆了多久。

老刘觉得奇怪，有一天他终于忍不住问狱警，“你为什么要记录我？”

狱警推了推眼镜，淡淡地说道，“上面派我来观察你，看看你在狱中表现如何。放心，我会把你的一切都记录在案。”

老刘突然觉得，他不是被关在监狱里，而是又回到了他的鱼缸里，而这次，他才是那条被观赏的鱼，他身上有着独特的纹路，而那些“观众”也如同曾经的他一样，充满着好奇与审视。他感觉自己像个动物园里的珍稀动物，每天都要接受别人的参观，他开始厌恶这种感觉，但又无力改变，因为他已经变成了他曾经讨厌的那类人，只是换了位置，换了身份。

老刘抬头，看着牢房天花板上那盏昏黄的灯泡，仿佛看到自己曾经的鱼缸，而自己正在水中，吐着泡泡，无助地打量着四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