荣誉的重量

老王捧着他那块沉甸甸的“年度卓越员工”奖牌，心里五味杂陈。这奖牌份量十足，金属质感冰凉，正面刻着一行烫金大字，在灯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。办公室里，同事们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，嘴里说着恭维的话。老王只是尴尬地笑着，仿佛这枚奖牌不是荣耀的象征，而是某种沉重的枷锁。

老王是一家大型科技公司的资深程序员，每天加班到深夜，对着电脑屏幕敲代码，日子过得单调而乏味。为了这个“年度卓越”，他已经连续两个月没有在晚上十点前离开公司。他失去了和家人共进晚餐的时间，错过了儿子学校的家长会，甚至连和妻子说句话都成了奢侈。

但，奖牌来了。沉甸甸的，冰凉的。

颁奖典礼上，领导慷慨激昂地表扬了老王的奉献精神，并号召大家向他学习。老王在台下机械地鼓着掌，感觉自己像个被放上展示台的商品，而不是一个人。他清晰地记得，那天他五岁的儿子给他发视频，他匆匆说了两句就挂了，因为要赶回去处理一个紧急bug。

他回到工位，小心翼翼地把奖牌放在桌角，开始继续加班。他试图在电脑上完成今天的工作，但总觉得这枚奖牌，像个巨大的监视器，盯着他。

隔壁工位的同事小张凑过来，语气酸溜溜的：“老王，真厉害啊！这奖牌多重啊？得有半斤吧？”

“嗯，挺重的。”老王应付着。

“你儿子看到了肯定高兴坏了。”小张补充。

“呵呵。”老王干笑一声。他想起前几天给儿子辅导数学，儿子问他为什么别的爸爸都有时间陪孩子，他却总是在工作。他当时只是叹了口气，没有回答。

老王开始怀疑这块奖牌的意义，它像一种符号，证明了自己被榨取剩余价值的过程。它似乎是对他付出的肯定，但它同时又提醒他，他为之付出的，远比他得到的要多得多。

晚上十点，老王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。儿子早已经睡了，妻子给他热了晚饭，放在桌子上。他打开电视，随意地看着新闻，但心思却完全不在电视上。

他拿起放在玄关桌子上的那张儿子的奖状，那是一张幼儿园的“绘画小能手”奖状。老王轻轻地摸着这张纸，上面有孩子稚嫩的笔触和歪歪扭扭的字迹。忽然间，他想起儿子昨天给他发视频，哭着说，“爸爸，你的奖状肯定比我的厉害，我的奖状含金量不高，爸爸，你是不是最厉害的爸爸？”

一股酸涩的情绪涌上老王的心头。他觉得自己像个演员，穿着华丽的戏服，却在空无一人的舞台上表演。

老王起身走到桌边，拿起那枚冰冷的奖牌。金属在灯光下反着光，刺痛了他的眼睛。他突然觉得，它像一块巨大的石头，压得他喘不过气。

他走到阳台，夜风吹来，带着冬夜的寒意。他把奖牌举过头顶，然后猛地朝楼下扔去。奖牌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，“砰”的一声坠落在楼下的草地上。声音不大，但却像敲击在老王心上。

第二天，当老王来到公司时，同事们都议论纷纷。

“老王，你的奖牌呢？”小张好奇地问。

老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，“昨天不小心弄丢了，可能被风吹走了吧。”

“唉，真是可惜了，这么大一块奖牌。”

老王没有说话，他走向自己的工位。他打开电脑，开始工作。

这时，办公室门口传来一阵喧哗，保洁阿姨拿着一块被摔得变了形的金属奖牌，疑惑地问：“谁的？谁把这么大块铁疙瘩扔下楼？”

老王依旧面无表情地敲击着键盘，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。

他知道，这块奖牌，其实从来不属于他。属于他的，只有每天的加班，无休止的bug，和永远也无法满足的KPI。他甚至觉得，那枚躺在草地上的，变形的奖牌，比昨天摆在他办公桌上的，更加真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