旧貌换新颜

老王在公司待了十五年，从一个青涩的实习生熬成了一个秃顶的中年油腻男。他参与了公司大大小小无数个项目，见证了公司从作坊到上市的整个过程。他的工位，就像他本人一样，老旧，但也承载着太多回忆。

最近公司搞了个“以旧换新”活动，鼓励员工把旧电脑、旧手机、甚至是旧办公用品拿出来，公司会根据评估结果折价，让员工换购新产品。老王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普通的促销活动，没想到却成了公司的一场大型行为艺术。

公司大堂被临时改造成了“旧物回收处”，用红毯和霓虹灯装饰得像个旧货市场。员工们排着长队，手里抱着各自的“旧货”，有磨损的键盘、划痕的手机，甚至还有被淘汰的旧式台灯。老王抱着他那台用了八年的笔记本电脑，心情复杂。电脑里记录了他这些年来的所有工作，每一次熬夜，每一次改稿，每一次升职。

评估员，清一色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，穿着统一的粉色制服，笑容甜美。她们熟练地操作着各种仪器，扫描、拍照、记录，给每一件旧物打分。老王前面排着的小李，拿出了他大学时代用的游戏鼠标，评估员看了一眼，给出了五块钱的折价。小李苦笑着接受了，他觉得五块钱买不回自己的青春。

终于轮到老王了。评估员接过他的电脑，仔细地检查起来，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文物。

“先生，您的电脑保存得真好，看得出来您很爱惜它。”评估员笑眯眯地说。

老王心里一暖，心想还是有人识货的。

“经过我们的评估，您的电脑可以折价……一元。”评估员顿了顿，似乎自己也觉得这个价格有点低，但还是专业地报了出来，“我们建议您考虑一下最新的M系列笔记本，性能提升百分之三百，还能享受公司内部员工的额外折扣。”

老王愣住了，手里的电脑仿佛变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。一元，十五年的陪伴，无数个日夜的奋斗，竟然只值一元？他感到无比的荒谬，比他当年刚毕业时被老板骂得狗血淋头还要荒谬。

他看着评估员那张毫无波澜的脸，突然笑了出来，笑声越来越大，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。

“哈哈，好，好一个以旧换新。”老王抱着自己的旧电脑，转身走向了电梯。他没有去换什么新电脑，他把旧电脑放回了工位，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。

接下来的几天，老王发现公司里的人都换上了崭新的办公用品，就连他的邻桌小李也换上了最新款的M系列笔记本，整天在群里炫耀。老王没有羡慕，他还是用着他的老旧电脑，处理着每天堆积如山的工作。

一个月后，公司发布了“以旧换新”活动的总结报告。报告显示，活动期间，公司共回收旧物价值1895元，换购新品销售额达200万元，直接带动销售额增长百分之八十，大大提升了公司员工的幸福感和归属感。报告中还特别点名表扬了老王，说他积极响应公司号召，为公司节约成本做出了突出贡献。

老王看着报告，再次笑了出来。他发现，公司不仅把旧电脑换成了新电脑，还把人也换成了新人。他自己，似乎也成了需要“以旧换新”的对象。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台破旧的电脑，又看了看自己布满皱纹的手，他突然觉得，也许是时候该换换了。

他打开电脑，开始写辞职报告，然后把电脑电源拔了。屏幕瞬间黑了，像一个无言的讽刺。他抬头看着窗外，阳光依旧灿烂，只是他感觉今天的阳光，好像格外刺眼。